【客单展示】路西法x耶和华
——神爱世人。
酷炎的烈日高悬于沙漠正中，如同被托举起的火焰巨轮，散发着无穷难熬的热。
风沙笼罩的沙地上，一行白袍黑肤僧人牵着人高的骆驼艰难行走，他们十来个人，尽皆头纱罩脸，阻挡迎面扑来的狂风暴沙。
视线已被迷了，黄澄刺目。
顷刻，大风消失于这片沙地，奔袭至它处，滚动的流沙也停止了。
为首的苦行僧停住脚步，他取过骆驼背上的囊袋喝了口水，向后打了个手势。
随行者都停下了，全望着他等待说话。
苦行僧又眺了眼烈日，说：“就在这里吧，让我们祈祷耶稣，愿上帝赐予你我福音——阿门。”
随行者双手齐齐交叠在胸前：“阿门。”
头顶烈日，脚着热沙，众人席地而坐，宽大的衣袍在沙漠中浪般拂动，圣经在众人口中不约而同地念诵。
“为什么要相信上帝呢？为何不归附于撒旦？上帝恩赐你们痛苦，而我给予你尘世间最莫能及的快乐。追寻我吧，走向歧路的信徒，让我带领你们从黑暗苦难走向光明幸福。”
耳边恶魔的低语好似呢喃，尾音微扬，带着愉悦的引诱。
苦行僧们猛地睁开眼，眼前可见是大漠黄沙，一望无垠。
“刚才那是什么？你们听见了！”
“撒旦。”年长者颤抖着嘴唇说。
“救我，上帝救我！”有人仰天而拜，长揖不起。
来自地狱的撒旦之主此刻正坐在他们跟前，只是这些可悲的众生看不见，他后背倚靠上黒荆棘的王座，肘臂搭在扶手上，支起苍白的下颌嘲弄地看着这些朝他跪伏的人。
“可悲的人啊，死不悔改的迷途者，你们还要愚昧到何时？归顺我吧，归顺地狱之路途，你们将赢得永生。”
跪拜的人们越发颤抖，汗水连续滚落额角，浸透了后背。
那低语呢喃竟似一把尖利的刀子，直插进肺腑，哪怕他们逃脱了死亡，也得剜下心口一片肉。
路西法嘲弄的眼神渐渐冷寂下来，渐而浮现起血红，他勾唇优雅而笑，正要抬手让这几个可悲的贱民转瞬化为地上一滩热泥，忽然，半空中探出的一只手将他生生架住。
“路西法，适可而止。”
听到这个漠然而寡淡到无味的声音，地狱之主的笑容不自觉拉起更大的弧度，让他艳丽得如同地狱之花。
他转头，满足地看见身后这道光芒刺眼的金灿身形。
耶和华金黄的发披散而下，身上简洁的白袍被他衬托出一种圣神的美，他垂眸敛目时，那温柔而哀怜的眼神就直直投向路西法，仿佛用无形中的一只手，抚慰地狱之主满身带刺的逆鳞。
路西法的心骤然缩紧，他的瞳底却在一瞬间冷得骇人。
“耶和华，适可而止的应该是你，我做什么，轮得到你来插手，你以为自己还是我的父亲吗？”
耶和华容色带了一种悲意的温柔：“路西法，无论如何，你总该是我的孩子。”
似乎是感到尊严被践踏，路西法大力挥开了他的手，后槽牙轻轻碾磨，像是在碾磨着谁的尸骨。
片刻，他终是笑了，俯过身，那双森黑的瞳仁直勾勾盯着耶和华慈悲圣神的面容：“你想做我的父亲，也要看我愿不愿意啊。”
他嗓音低沉，顿挫有致，离得近了，仿佛一首流淌过耳际的乐曲。
耶和华无声地看着他，神情平静无波。
骤然间，天旋地转，周遭的场景变幻解体重构，再次跃入眼帘的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古堡，旁侧有哥特式尖塔直冲天际，像是刺破着什么。地面是一片风光旖旎的广阔花园，极目望去，很远能看见铁艺栏杆。
耶和华似是意识到什么，猛然转身，双目微瞠。
那是一片苹果树林，硕大的一颗颗苹果结满了果树，火红艳丽。而树荫底下，一柄利刃插入了亚当的胸口，期间淌下的血液也是滚烫鲜红，艳丽得迷人眼目。
亚当僵硬的转动脖颈，双目祈求地望着他，朝他艰难地张开五指：“救，救我——父亲！”
刀刃噗嗤抽出胸膛，路西法拾起洁白巾帕擦拭刃面，那鲜血浸透了巾帕，被路西法轻易丢弃，踩在脚下。
路西法在那一刻抬头，朝着耶和华露出了讥嘲的笑。
“父亲，你愤怒吗？你想杀了我，为亚当报仇吗？”
他几乎是自毁似的，那张脸上的笑容越发艳丽逼人：“毕竟你这么爱他，远胜于我。”
他带着几分不可抑制的期待，看向耶和华，却只能看见他温和面皮上向来的平静。
耶和华怜悯望着他：“路西法，你欺骗不了我。”
路西法只是冷笑一声，再而高傲地挑了挑眉：“这一关，就让你过了，但愿你永远这么风雨不惊。”
路西法一挥手转身，整个人连同这片苹果树林都消失在了原处，形成了一片空白地带。
耶和华愣怔片刻，倏忽转身，果见路西法再度出现于他眼底。
这一次，他手足微僵，几乎是眨眼间克制住了失态，那双眸子重新回归于平静。
那是一处宽阔的浴池，池面升腾着迷蒙水雾，使得里面的情景模糊而暧昧横生。
路西法墨黑的发流散于雪白的肩，他双臂交搭在池边，整个人蒙了一层迷迷幻幻的水汽，连长而翘的睫毛末端都悬挂着一滴滚圆剔透的水珠。
那向来苍白优雅而又不可一世的面容，此刻显得弱态绵软，通身姿态透着股邪魅慵懒。
他眼睫懒洋洋动着，半开不开。
向来低沉的嗓音也变得柔缓：“父亲，你来呀。”
他偏头，枕靠在自己的手臂上，痴痴地笑：“父亲，想要我吗？我是你的孩子，我整个人都是你的。父亲，让我们结为一体吧，父亲，我那样诚挚的爱着这样的你。”
耶和华怔愣地望着他，片刻闭上了眼。
“父亲，你为什么不看看我，你想要我的对吗？你曾说过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天神，神明也为我倾倒。那我为何无法倾倒我最渴求的你呢？父亲，你睁开眼，看看我。”
有一团火热的耶和华体内积蓄，他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真的不能平静的面对这样赤身裸体的路西法。
他说的没错，他太美了。
神明亦为之倾倒。
“父亲，你怕了吗？你想要我，你害怕你要了我。”
不知何时，路西法从浴池中提脚走出，身上未着寸缕，光洁的身体，强健精瘦的体魄，足使世上任何一名天使自惭形秽。
他光滑而肌肉紧实的小臂贴上耶和华肩膀的时候，耶和华甚至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。
路西法笑了，他眼中情潮翻涌，这个往日不可一世的地狱之主此刻好似变了一个人。他俯低身，贴向耶和华薄冷得唇，忽然他被抵住了胸口。
耶和华不知何时重新睁开了眸子，那里面神色清明，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无情无欲博爱众生的人。
他伸手，修长白皙的手指挽过一缕掉落在路西法肩头的发丝，掠去耳后。
“孩子，你不该勾引我。”
耶和华是一个十分宽容的长相，他的眼角眉梢的走势都是向下，有种刻在面目上的谦和忍耐，好似带了一幅面具。
许是面具戴得太久，亦或是相由心生，路西法永远也看不透他面具下隐藏的真实情绪。
路西法满心满意的情愫迅速冷却下去，降至冰点。
良久，他叹息：“你终究是不肯遂了我，父亲，这一关你过了。”
说着，他抬起头时，表情变得冷漠，好似刚才的所有事都未曾发生过一般。
他说，指着一个方向：“父亲，你看那边。”
耶和华转头望去，只见他们不知何时来到了铁栅栏外，与那片广阔的花园隔开了。
而他们面前是一座高大的教堂和行人如织的闹市，教堂门口摆设着地摊，卖的都是廉价衣服、果蔬粮油，商贩叫卖声源源不绝。
耶和华正皱眉不解，忽然见路头走来一行白袍黑肌的人，为首者牵着一头人高骆驼，从路中间走来。
这时的他们已经没有了在沙漠旅程中的疲劳苦态，几个人勾肩搭背，谈笑风生，引得路人频频侧目。
走在前头的苦行僧脚步一顿，抬手示意停下，几个人瞬间没了音，瞧着他。
耶和华也瞧着他。
那人几步走向卖衣服的商摊，同商贩沟通几句，便给钱买来了十件衣服，虽然廉价，却难得整洁。
十来个人当场就脱下旧袍换上新衣，路过的人都停下了脚步，啧啧称奇：“苦行僧不苦行啦？不供奉你们的真主啦！”
为首者换好了衣物，是一件明黄色的长衫，笑着说：“不信耶和华了，干什么过苦日子，耶和华就是世间第一祸害，就该死！”
又有人问：“那你现在信什么呢？”
那人声调更高了：“我信撒旦，地狱之主，撒旦赐予我快乐，从此以后我的修行便士纵情享乐！”
身后几个苦行僧跟着欢呼：“享乐！享乐！享乐！”
为首者举臂高呼：“上帝已死！撒旦永生！”
身后的苦行僧纷纷跟上：“上帝已死！撒旦永生！”
“上帝已死！撒旦永生！”
“上帝已死！撒旦永生！”
“上帝已死！撒旦永生！”
声音传遍了大街小巷，所有人都被这样一股热情感染，纷纷如潮响应。
很快，成千上万只手臂振臂高呼：“上帝已死！撒旦永生！”
耶和华神色终于出现了明显的波动，他瞳孔颤栗着，无声地注视这场暴动。
他眼睁睁看着激奋的众人手持铁锹铁镐，呼呼喝喝地挤进这条街巷，冲进这座教堂。
教堂镌刻华美的巨门洞开，数米的雕像被砸碎，裂痕蔓延至受难者的头顶，最终在天灵盖处裂开一个大洞，整座雕像如同伤痕累累的巨人，在愚民们的鼓舞高歌中倒下、践踏、碾碎！
路西法站在他身边，猖狂大笑起来：“哈哈哈，父亲，耶和华，我伟大的上帝。你快看看啊！这些你引以为傲的子民在做什么？他们推倒你的神像，把你如同蝼蚁一样践踏在脚底——”
“而你，”路西法抬起一根纤长的手指，戳了戳耶和华的胸口，“你本该是那样高高在上的存在，他们才是蝼蚁！”
路西法贴近耶和华的耳边，诱哄道：“杀了他们！”
路西法眼底染着血色，也染着癫狂的笑意。
“撕烂他们，灭绝他们！毕竟——你可是无所不能的上帝啊！”
耶和华站着没动，却是感受到一个钻心的刺痛，随之而起的无与伦比的愤恨。
路西法说得没错，这群愚民，他们怎么敢！怎么敢！
这种怒火好似一口吞铁熔金的大熔炉，把他脑海中所有人情绪都熔融一空，就在他即刻要做出行动时，他定住了。
是那种浑身僵硬成一座雕塑似的定，他的感知已经脱离躯壳，让愤恨尽情燃烧，那愤恨就像秋日里的落叶，被熊熊烈火一着即燃，很快便熄灭无声。
耶和华再度恢复了平静。
他的温和重新浸透了他的全身，他摇了摇头，嗓音温柔：“路西法，会为了受到他人挑衅而大开杀戮的人是你，却永远不会是我。”
路西法嘴角的笑容凝滞住了，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耶和华。
耶和华注视着他：“在你我眼里，他们或许是蝼蚁一样的存在，可是我与你的区别就是，我尊重每一条生命，我尊重每一条生命所做出的选择。”
“哪怕他们选择的是毁灭我。”
——神，永远爱世人。
“——阿门”
念完这句祷告词，为首的苦行僧迷茫地睁开了眼睛，他觉得刚才那一瞬，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。
会是什么呢？
辽远的大漠上，沉落的夕阳注视着一切。
苦行僧一行人再度启程，渺小的身影在广袤的大漠中渐行渐远。
路西法默默注视着他们的离去，良久，扯动唇角笑了笑，自嘲似的。
“父亲，您还真是让人没有办法啊，您赢了。”
一声叹息，飘散在炙热的空气中，化作一缕青烟。
评论